一个是男孩子，14岁，长得瘦瘦高高，个子已经长得比我都高了。他手长脚长，手指又细又长，脸上也是精瘦精瘦的，还未脱稚气。从少年说启动仪式开始，大家都叫他"猴子"，他在学校里的绰号也是这个。猴子长得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清澈明亮。第一次见到猴子是在他们学校，当时我们去长沙各个中学做少年说摸底调查，看看现在的孩子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当时在他们学校时，他是第二个上台介绍自己的，我们问他，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猴子？他说，别人都说我长得像人类。他介绍完后就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当其他学生依次介绍自己时，猴子就一直在下面小声搭话。显然，他搭的话比那些正在自我介绍的学生有趣的多。我静静地听着，记住了这个叫"猴子"的小男孩。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长沙第一师范录制城市动员赛时。当时现场比较乱，我后来看磁带时才知道他那天的演说内容是关于国际时事的，北约攻打利比亚。演说比赛场下，他面对镜头跳了一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舞，手长脚长的猴子，跳起僵尸舞来——神似。当时还有跟他同校的学生一起来参赛，同学们都很佩服他。因为猴子学习成绩好，脑袋里鬼点子多，他可以用一段话把他们初中生所学的课程、语数外政史地串成一个故事。猴子顺利入围少年说30强。
七月初入围少年说30强选手和导演组见面时，第一次见到了猴子的爸爸妈妈。那天他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时候，刚好是猴子生日，七月四日（之所以记得这个日子，是这天也是美国独立日）。猴子的爸爸特地从上海回来的，就为儿子过生日。在老电视台会议室里，我们和猴子的爸爸妈妈单独聊天，了解这是怎样一个男孩子。在学校同学眼里，在导演组眼里，猴子都是一个招人喜欢、非常优秀的男孩子。让我们意外的是，猴子的爸爸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家乐乐（猴子的真实小名儿）从小没有过获奖经历也不优秀，你们为什么会选择他？看来猴子的爸爸真不了解自己的孩子，这么优秀、这么可爱的一个男孩子，在同学中间、在老师眼里、在导演组心目中，这么优秀的孩子，他的父亲居然会这么看待他？
猴子的爸爸这么看待他，妈妈对待孩子也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少年说30进20那一场彩排时，猴子的演说稿妈妈不满意，就自己动手写了一篇稿子，让他照着说。少年说是一个给少年人表达心声的舞台，这样做有违节目宗旨。其他选手的稿子都是自己写的，妈妈的稿子虽然有优点，但猴子不乐意了，一定要说自己写的稿子。母子两人为此争执不下，彩排当天下午，妈妈把猴子骂了一顿就走了。猴子哭得很伤心，一个人躲在一间办公室里哭，赛制组的工作人员以为他不见了，急得到处找。导演组的哥哥姐姐劝了很久，猴子终于不哭了。到了晚上跟其他选手吃饭时，又是嘻嘻哈哈。还真是个孩子啊。
第二天晚上正式录制30进20这一场，猴子发挥并不好，在舞台上略显紧张，但是评委老师可能看到了他身上的某个闪光点，还是让他晋级了。赛后我采访猴子和他的妈妈，我问猴子的妈妈，小猴子晋级了，你有什么感受？他妈妈竟然说，这一场他发挥不好，完全是凭运气。当时猴子就在妈妈身旁站在，我不知他作何感受。
第二个星期，我去选手集中入住的地方看他们下一周演说的稿子，猴子正在跟妈妈通电话（选手实行封闭式管理，家长只有在演播厅彩排、录制时才会过来探望）。他的声音懒懒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妈妈的问话。猴子告诉妈妈，本周演说主题是少年情怀，你想让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反正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一刻我就知道，猴子放弃抗争了，放弃自我表达了，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后来我看了他的演说稿，将内心真实的自己包裹起来了，稿子里只剩下空洞苍白的句子，哪里还有半点少年的情怀。那一刻我已经明白，这一周20进12晋级赛，他是进不了了。
20进12比赛当晚，赛制比较特殊，前面第一轮、第二轮只有晋级没有淘汰，所有没有晋级的选手都进入最后一轮等待评委宣布结果。待定选手有9个人，他们当中只有一人可以进入12强，猴子在9个待定选手中。尽管我知道剩下的唯一那个名额肯定不是他，但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可以在这里多待一周。当评委宣布最后一个晋级名额时，这一丝幻想彻底幻灭了。
节目结束后，我在选手休息区看到猴子，他刚刚又哭过一次，眼睛红红的，时不时吸一下鼻子。不过这次因为8个人一起淘汰，选手们没有太多的伤感。当时猴子的妈妈就在旁边，我安慰她说，今晚猴子表现很好，回家可以好好过个暑假了。他妈妈说，我就知道他这一场进不了，已经给他报了补习班，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去上课。我彻底无语了。
再见了，小猴子。
我为何如此在意这个孩子？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仍然有着青春可爱的脸庞和单纯清澈的眼神。因为三个月多前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一刹那间，我脑海里浮现出多年以前我弟弟一模一样的眼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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