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

      在电视台节目录制现场参加一个旧书拍卖节目,节目结束后余下十几本旧书,导演组问我要不要调几本买下。随手翻了翻,发现一册宋史残卷,记得是第20册,买之无用。拿起另外一册薄薄的小书,似乎是一册唐诗百首选辑,标价只要3.9元,于是收入怀中。继续翻看,翻到一册今人小说《刘氏女》,大十六开,厚厚的一册,价格要20几元,也收入怀中。最后似乎是选了一册厚厚的文字学方面的工具书,大概是说文解字、辞海辞源之类的吧。三册旧书品相八成,加起来只要37元。正准备付钱,七点半的闹钟准时响了,南柯一梦,气死我了。
      梦到买书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会梦到买这三本书。醒来后简单分析了一下。
      第一,梦中翻到的第一册书是中华书局版的宋史第20册残卷,在大学图书馆第一次见到书架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宋史,无人翻阅。
      第二,梦中第一个选中的是一册薄薄的小书,关于唐诗选辑。在大学花20元加入读书社,送的正是这一册薄薄的小书,现在还躺在我的书箱里。
      第三,梦中选中一册今人小说《刘氏女》。前段时间翻看Google Reader,看到聚合网站"读写人(duxieren.com)推荐这本书,评价好像不错。
      第四,梦到选中一册文字学的工具书。可能最近很久没有翻看古籍了,心里有点排斥见涩难懂的故纸堆,希望借助工具书克服这些苦难。
      第五,三册旧书共计37元,大概这是我的心理价位,哈哈。
      最近在做《少年说》,感触颇多,比起读书,更想阅读一下这帮十五六岁的孩子们的心灵;加之天气炎热,深宵无心读书,长久以来的阅读习惯就这么落下来。但是内心深处一个声音提醒:该读书了。

说少年02

      七月二十四日晚上开始,《少年说》进入每周晋级赛。一直认为,《少年说》的初衷,是给少年人搭建的一个说话的平台,让他们说出心里话,让大人们了解少年一代的内心世界。可是从晋级赛开始,《少年说》从一个让青少年表达自我的平台变成了一个演讲比赛。
      既然是比赛,首先就是强调公平性,所以从赛前一周开始,选手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进出导演组办公室,也不许跟赛事组的哥哥姐姐们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比赛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从导演组到十四五岁的小选手们,一下子紧张起来。晋级赛第一场30进20提前一天晚上彩排联排时,选手们没有了往日的活泼洒脱,个性张扬,配合模拟宣布晋级和淘汰结果时那种紧张、吓人的音乐,他们在舞台上一个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无论现场导演们如何启发、安慰,对他们都已经不起作用了。《少年说》已经变成了一个比赛——用紧张的现场音乐音效营造悬念,用犀利毒蛇的评委刺探选手的内心活动,用晋级、淘汰、PK和投票的赛制击破选手的情感关系……
      这些孩子,仅仅十三四岁的年纪,当时《少年说》的宣传是给少年人一个表达、倾诉、发泄的平台,在这里说话没有对与错、没有道德审判,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听听少年人的声音,如此简单。而如今,是我们这些大人们设置了一个游戏规则,用成年人的思维方式、用选秀节目的PK淘汰模式、用冰冷娴熟的电视手段,让这群孩子进入一个对他们来说陌生、充满规则的考验环境。
      这些孩子还很简单,他们还在为没有评上一朵小红花而耿耿于怀,还在为小伙伴弄坏了他的心爱玩具而夸张地生气,还在为别的同学比自己的朋友更多而吃醋嫉妒。他们本应该在赤子之心的年龄多停留一刻,他们本应该在这个已经一场复杂混乱的时代保持一点单纯。在这个酷热的暑假,却因为我们这些大人们设置的规则与暗规则,而早早地由简单变得复杂,由单纯变得迷茫。这是他们正在经历的。
      对《少年说》的很多导演来说,这只是他们多年来做过的各种类型的节目当中的一个而已,操作执行层面,跟其他曾经做过的节目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的,何必考选手们的感受呢,只要按照策划案的细节执行就好了。可这些是孩子啊,他们还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还对美好事物心存幻想,还对成人社会胸怀善良,还对世间纷扰毫无提防。如今却一头跌进一个充满条条框框规则的舞台。(未完待续)

绝句:岳阳二首

      其一:
      渔火萧疏霓火红,蒹葭瑟瑟五更风。
      月明千古应相似,八百洞庭今不同。

      其二:
      楼上留形人影乱,廊前寂寞古人诗。
      范公风雅今安在?薄酒一尊忆旧时。

      五月末在岳阳录《少年说》城市动员赛,舞台背倚岳阳楼,面临洞庭湖,少年选手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当时看到岳阳楼前游人如织,各种Pose拍照。又见八百里洞庭湖,范文正公"浩浩汤汤、一望无涯"的景象没见到,却见湖中已成沼泽地,蒹葭丛生。当时见此情景,有感而发,口占两首绝句,随手记录在手机短信里。昨晚《少年说》30进20联排彩排,听到一位岳阳小选手辩论,又想起手机里的两首打油诗,权且誊录于此。
      两首诗意思浅近,其一是说,八百里洞庭湖被围湖造田,如今湖面缩小,湖岸沼泽里长满碧绿的芦苇,只有千百年来的明月没有太多变化。其二是说,岳阳楼让各地游人慕名而来,大家只顾着拍照留念,而镌刻在岳阳楼楹廊的古人诗句却无人品味,范文正公的忧乐情怀更是无人实践了。第一首是感叹生态环境恶化,第二首是感慨传统文化缺失。
      
      注:其一"瑟瑟",沉碧色,详细解释见这篇博文

无题

      阳光暖暖的,透过糊了一层白纸的木阁窗户,照亮昏暗的屋子。窗外阳光明媚,我起身走出屋子,走出村庄,走进绿色的田野里。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是湿湿的,这应该是春天的早晨。
      沿着村外十字路口的一条人工渠,我一直向西走去。渠边长着杂乱的野草,青青的、浅浅的,刚刚没过我的脚踝。人工渠里流淌着清澈的渠水,那是灌溉麦田的。渠水充沛,水面大约有两米多宽。我还记得小时候只要轻轻一跃,就能从水渠的这一边跳到那一边。但是现在水渠太宽了,两米多宽,我心里估算了一下,最后放弃了尝试的冲动。
      渠水中零星地游着一些很小很小的鱼苗——那是上游蓄水库里养的鱼。这些还没长大的小鱼苗小小的身躯,很容易透过水库的过滤网,游进泄洪时的水渠里,最后又游进即将灌溉千家万户麦田里,化为泥土。
      清澈的渠里,除了小鱼苗,还有……还有只有小茶碗盖儿大小的白色的水母漂浮着……这……???在北方一个遥远的小村庄,一条普通的人工灌溉水渠里,怎么会有热带地区才有的水母?算了,暂且不去想它。
      沿着水渠,我一直向西走。水渠两岸是青青的麦田,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我一直往西走,走到田野另外一个十字路口,一个男人正将渠水打开一个口子,用抽水泵把渠水引入自家的麦田。他穿着高筒雨鞋,手里拿着铁锹,在麦田里走来走去,看到哪里水路不通,就过去用铁锹收拾两下。我看了几眼,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下一个十字路口(为什么这么多十字路口?),远远地又看见一个男人,他的身影如此熟悉。我向他走去,想看清他在干什么。这时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一个身穿大红色斑点衣衫的年轻女子,招着手,缓缓向我走来。她是我的妻子。
      沿着水渠,我继续往西走,终于看清前面十字路口的那个男人。他蹲在水渠边上,满头乌黑的头发,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饱满,年龄还不到四十岁。他是我父亲,在我眼中,他还那么年轻。
      这是今天早晨做的一个梦,没头没尾,没有情节,在我诸多情节复杂得如同《盗梦空间》一样的梦境面前,那么简单清晰。本来这个梦境很刘亮程很李娟的,可惜我文字功底太差,无法描绘出那个清新大气的感觉。如今的父亲,早已两鬓斑白,一身沧桑。

说少年

      下半年正在做的一个节目叫《少年说》,是一个中学生演说比赛。从四月底一直持续到八月中旬,历时三个多月。进入七月以来,学生陆续放假,节目从前期海选进入演播厅录制阶段。上周开始,陆续见入围全省30强的选手及家长,详细了解孩子们的家庭、成长等基本情况。几天以来,跟孩子、跟孩子的父母详细聊天谈话,颇多感慨,说说我所认识的少年吧。
      有一位选手,女孩,十四岁。她妈妈前六次怀孕,要么流产,要么孩子生下来不久即夭折,直到第七次这个孩子,才磕磕绊绊成长十四年。女儿长到十三四岁,颇为不易,按理说爸爸妈妈应该视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才对。可是这位妈妈的做法却截然相反。对女儿从小管教很严,从来没有当面表扬过她。女儿在青春叛逆期,每次跟妈妈发生争执,不管是妈妈的错还是她自己的错,都必须向妈妈道歉,不然妈妈可以一直不跟她说话,母女两人就这么一直冷战下去。女儿住校,每次考试没考好、跟妈妈顶嘴之类,都要发短信跟妈妈道歉,但是妈妈从来没有跟她道过一次歉。在跟我们单独聊起女儿时,这位妈妈心里充满愧疚,说她每次收到女儿道歉短信,都会流泪,但是面对女儿时,她是不会说这些的。说起这些,她几度落泪,也让现场的年轻导演们落泪。爱女儿,将她养大也很不容易,却不得不用更加严厉的方式教育她成长。她们家在常德,见面那天,她们早晨六点多从常德出发,坐了四个多小时车,辗转几次、一路询问才来到长沙。为了女儿得到这次锻炼的机会,她不辞劳苦,毫无怨言,对女儿的疼爱,可见一般。而这种爱,却深深地埋在心底,深沉地如同一个父亲。尽管我并不认同这种教育孩子的方式,却愿意试着去理解这种深沉的母爱。
      另外一位选手,男孩,十六岁。起初入选30强时我很不喜欢他,觉得一个男孩子,言行举止却充斥着女孩儿的妖娆妩媚,但是觉得他的这种气质倾向是节目一个很好的宣传卖点。那天跟他妈妈单独谈话聊天时,这位妈妈很直接地告诉我们,其实她并不想儿子参加这个活动。她质问道,"你们让他入选,就是想炒作他女孩子的气质吧?作为母亲,我只想保护我的孩子不受伤害,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我这才意识到,不管在旁人眼中,一个孩子多么怪异,但是在妈妈眼里,他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好孩子,是妈妈的乖儿子。于是,我决定摘下自己的有色眼镜,用平常眼光看待他,进而意识到,我要摒弃偏见,用平常心看待来参加节目的每一个孩子。这个男孩在一所重点中学重点班级读高二,平常在学校里,他的这种气质,大概被一些同学甚至老师用异样的眼神、言辞"注目"惯了,来到少年说节目组后,一周相处下来,导演组的很多工作人员都喜欢上了这个自信、张扬、快乐的男孩,大家没觉得他很怪异、另类,大家都是用平和的眼光看待他。在一次彩排结束后开会,他对我们说,我觉得在这里特别好,导演组的哥哥姐姐对我特别好,没有人觉得我跟其他男孩子有什么不同,其他选手也都喜欢我。我能感觉到,他在这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很放松,很快乐。这种快乐,大概是他平常是学校里所享受不到的。由此我想到,我们平常厌恶一个人、憎恨一个人,如果换一样环境,换一种背景,换一组人群,换一个时空,也许你对这个人就是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观感。千万别急于去否定一个人,在你爱他或者恨他之前,先放下先入为主的意识,好好去了解他吧。成年人面对90后的这帮孩子,同样需要先去试着了解他们,用平常心去看待他们,而不是给他们强加一些似是而非的标签。
      还有一位选手,女孩,十六岁。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在老电视台的会议室,梳得整齐的头发,碎花布裙,肩上斜挎一个绿色的军挎包,正面绣着"为人民服务"几个毛体字——那是她的爸爸托同事去江西井冈山革命圣地旅游时买的。女孩儿很小的时候(大约刚刚懂事)看了一部叫做《恰同学少年》的电视剧,深受感染,从此坚定一个信念,立志成为国家领导人,改变中国。所以她跟周围的所有同龄人都不一样,按她自己的说法,喜欢的歌手是张国荣、徐小凤、陈百强而不是周杰伦;喜欢的电视剧是《恰同学少年》、《永远的忠诚》等主流红色剧而不是《回家的诱惑》;喜欢的书籍是《毛泽东选集》而不是《悲伤逆流成河》。在少年说选手媒体见面会上,她说她一定要成为中国未来的红太阳,赢得媒体记者们一片掌声。面对率真的、理想主义的女儿,尽管她的父母也知道,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处在这样一个纷乱的时代,要实现她的所谓理想,难度太大了。但是作为父母,他们并没有打破女儿脆弱的梦境,而是一直鼓励她、支持她。对于父母来说,他们不在乎别人认为他们的女儿很傻很天真,不在乎女儿的理想多么荒唐可笑,不在乎女儿为了她所谓的理想将要遭受多少白眼、嘲笑和挫折,不在乎有一天女儿理想破灭她将何去何从,在他们眼里,她就是父母的乖女儿,让她的少年时期多一份赤诚天真,让她在自己虚幻的梦境里多停留一会儿,多好。拥有梦想的孩子,真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