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诗

       任何有点意思的散文、特别是那些带点哲理的散文,只要使用回车键断行,就是很不错的诗歌。昨晚凌晨两点多下班,洗完澡头发还没干,顺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翻到《通驴性的人》一章,读到下面一段话:

      我一生都在做一件无声的事,无声地写作,无声地发表。我从不读出我的语言,读者也不会,那是一种更加无声的哑语。我的写作生涯因此变得异常寂静和不真实,仿佛一段黑白梦境。我渴望我的声音中有朝一日爆炸出驴鸣,哪怕以沉默十年为代价换得一两句高亢呜叫我也乐意。

      如果随便断句,即可成为一首不错的诗。

      我一生 都在
      做一件无声的事
      无声地 写作
      无声地 发表
      我从不读出我的 语言
      读者也 不会
      那是一种 更加无声的 哑语
      我的写作生涯
      因此变得异常 寂静
      和不真实
      仿佛一段 黑白梦境
      我渴望 我的声音中
      有朝一日 爆炸出
      驴鸣
      哪怕 以沉默十年为代价
      换得一两句
      高亢呜叫
      我也 乐意

      这首诗改得还不算太叼,高手的断句常在常人不可思及之处。古人读书还有一个句读,今人写诗,可以先写一段不知所云的散文,然后利用回车键即可变成一首诗。散文改到诗歌容易,诗歌改成散文,大概要稍微难一些。


瑟瑟

      最近两周以来忙于采访拍摄新年愿望的VCR,一直没有好好翻翻书。昨晚在机房剪片子,同事给我一杯咖啡喝,下班后十一点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反正洗完的头发也还没干,不能马上入睡,于是拿起床头的《历代名家精选集·袁宏道集》翻了几页,马上瞌睡来了。看来读书果然是催眠的好办法。
      读了袁中郎两首诗,一首乐府诗《猛虎行》,是说明代万历年间的矿税之灾,要不是看文后的注释,还没真读出这首诗说的是什么。想来苛政猛于虎,在历朝历代都是一样。前几天南都周刊做了一期关于赋税的专题,说如今的隐形税。以前总以为自己那点破工资,根本还达不到缴税的资格。读后才明白,那么多的税种都隐藏在我们日常生活中。
       紧接着这一首《猛虎行》之后的,是一首绝句,题目很长,叫做《秋日同梅子马、方子公、周承明饮北安门水轩》,只有四绝,权且誊录于此:

      秋容瑟瑟上茭芦,湖上青山镜里姝。
      碧瓦黄墙宫树里,涌金门外看西湖。

      袁中郎的诗用典太多,很多长篇古风、乐府诗当中又夹杂些禅学之类的思想、术语。在下才疏学浅,有时看了注释,甚至注文后赵伯陶先生的品评,还是难求甚解,读得囫囵吞枣。这首七绝,清新浅白,青山绿水、碧瓦黄墙、秋高气爽的意境算是大致看明白了。
      对于首句"秋容瑟瑟",在注文后赵伯陶先生的【品评】中,引述了一段明人杨慎《升庵诗话》中的话,来说明前人对"瑟瑟"一词的见解:

      白乐天《琵琶行》:"枫叶荻花秋瑟瑟。"此句绝妙。枫叶红,荻花白,映秋色碧也。瑟瑟,珍宝名,其色碧,故以瑟影指"碧"字。读者草草,不知其解也。今以问人,辄答曰:"瑟瑟者,萧瑟也。"此解非是。何以证之?乐天又有《暮江曲》云:"一道残阳照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此瑟瑟岂萧瑟哉?正言残阳照江,半红半碧耳。乐天有灵,必惊予为千载知音矣。

      杨慎发觉"瑟瑟"并非指萧瑟,而有碧色之义。对于这个发现杨慎不无得意,才会有"乐天有灵,必惊予为千载知音矣"的感慨。一句简简单单的"枫叶荻花秋瑟瑟",不明白瑟瑟乃沉碧色,绝难体会出枫叶红、荻花白、秋色碧,相映成趣的色彩之美。
      诗歌之美,的确需要细细琢磨,反复品味,才能体味个中滋味。少年时期读了一些诗词,除了历代辑选的名家名作,其余大都略过了。单单一个"瑟瑟",也是这么多年以后才知道它的确切意思。不要说其他的。读书、作文,难免挂一漏万。然而正如苏东坡所说"书富如海",不单诗词,天下这么多书籍文章,如何读得了天下这么多书。
      在如今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垃圾信息充斥生活中,无孔不入。想要在当中发现美好的东西,的确有一定难度。可以想见,在不久的未来,发明一种屏蔽垃圾信息的工具会成为最好的产品。